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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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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冬臨寒,南陽郡暫由莫瑀權太守之位,積年宗卷繁雜,楚瑾將往日的稅收分類重新整合,把程安和府上欠百姓的銀錢都一一還清,而普寧寺空空無人,將佛像以外其他佛門不該有的身外物全付之一炬,令人收拾出把這空地做了膳堂,專營布粥等事。

楚子元同楚瑾提點許多,暗中警示莫瑀身份,他心下擔憂,怕楚瑾閑人性子卷進朝堂爭鬥,哪裏知道楚瑾不是被卷進去,是自願跳進其中,留楚子元在南陽幾日,楊尚信裏傳來雪鳶與陳煥從京城趕來,另帶著糧食數千,正好可解當下之急。

將此處打理完善已用了一月,寄往京城的折子仍沒有反饋,楚瑾將楚子元送別後和莫瑀等人商談,言語盡是疑惑:“從京城驛站到此處,這等緊急事都不該耽擱這麽久,眼前糧食雖足,可南陽之外另有祁川等地,恐怕無法撐過整個寒冬。”

“我總覺得蹊蹺,心裏不安得很。”不知自己忽略哪環,楚瑾不覺憂心會不會如此倒黴被弄丟了信折,還是張清英在京城多年,他皺起眉頭道:“倒是有件事,這些年太子行舉皆端,陛下年事又高,故陛下將奏折大權放給了太子,凡所上報,皆經太子之手。”

莫瑀沈吟道:“無論是何情況,都再耽擱不得了,得派人去京城探探。”

“刺史無詔不得歸京,我去吧。”張清英點頭,楚瑾想著京城的情況,他一面放不下莫瑀一人在此,便道:“子檀能否同去一遭?聽陳叔信言竇青回了玉京,這京城的事我也許久沒看管了,你替我看看這些日子可有什麽差錯沒有。”

原也是不放心張清英一人去的,楚晟順勢答應,當夜二人就收拾好東西上馬啟程,辰厭聽聞回房破天荒拿起毛筆歪歪扭扭寫了封信交給楚晟。

見人不解,他撓撓頭,臉上還帶著幾滴墨:“帶給我家那個不靠譜的少爺,他長這麽大還沒離開過我呢,不曉得有沒有叫別人欺負去了,我大師兄絕不無緣無故出手打人,二師兄吊兒郎當只怕會在他挨揍時鼓掌看熱鬧,想來想去還是只有我聽話,叫他只管給我寫信,我回來再替他揍人。”

楚晟哭笑不得收下道:“你這擔心賀家主被欺負,不如擔心他有沒有去欺男霸女的靠譜。”

在南陽的日子說簡單也是,只是楚瑾貪戀著這簡單,突然也懂了祝石林願意留在一處的心,他寫信叫陳煥照料著他的紅荷,無事時喜去瀨溪河,冬日河水冰冷,可是魚肉也更鮮美。

他撐著下巴看莫瑀和阿虎兩人釣魚,打個哈欠時瞥見二人雖然不說話,卻連都發絲都在較勁一般緊繃,他樂得歪在樹根底下笑,被莫瑀回頭沾濕手彈了幾滴水珠在臉上。

在臉上的水珠冰涼清醒,他伸手抹開,裹好衣衫對莫瑀笑,趁著人轉頭的功夫,便偷偷低下頭蹙眉咳嗽,寒風灌進肺裏像紮進來的冰渣,鋒利割人。

可他不願走,他想多看看莫瑀,他歪著頭瞇眼笑,看看天又看看水,便會覺得活著愈發好,若再多看看莫瑀,就會越發想活下去。

“你在這發呆好久了,”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後的莫瑀一把遮住他的眼睛,低聲問,“快說,心裏想著誰?”

“你。”被莫瑀幼稚得行為逗笑了,楚瑾摸著他放在自己眼前的手,恍惚才想起自己的愛人年不過二十有一。

很年輕,有著無限精力和可能的生命。

“怎麽又發呆,”把人抱進懷裏,莫瑀發覺楚瑾身上很冷,他伸手將楚瑾的手握在掌心,“回家。”

“回家。”楚瑾側眼看著莫瑀笑了笑。

管他還有幾年可活,先把活著時每一天都過好。

舊故裏的模樣好像沒變,只是院落裏的牡丹都生長得根粗葉肥,楚晟將它們小心分開移盆栽種,張清英從院門進來時面色有異,楚晟問:“怎樣了?”

“我已問過幾個京城的朋友,皆言安州災荒的事沒有半點聲息,”張清英嘆了口氣,又臉色不自在道,“再有,聽聞清漪和曹恒被陛下賜婚了。”

“清漪與曹恒本已是兩情相悅,現下曹恒又恢覆了官職,喜上加喜呀。”楚晟說著發覺張清英臉色有些不對,便立刻住口不再說,只是最後滿眼想問的樣子實在藏不住。

張清英無奈笑道:“好了,你這欲言又止的,若是憋壞了怎麽辦。”

“河晏好像不太高興,”楚晟含蓄問道,他突然恍然大悟,“你是不是,不想清漪嫁人啊。”

見人臉色乍變,楚晟知自己說中,忍不住偷偷笑起來,他不小心笑出聲,叫張清英也笑道:“總歸在身旁待著慣了,若是嫁出去不知何時才能回家見一面,一下怎麽能習慣。”

“待慣了不在叫你不習慣,那我也算待得久了,若是不在了你可也會不習慣?”楚晟下意識想到這,他說完覺得不合適,紅著臉解釋,“唉,我瞎說的,我又不是你妹妹。”

“你怎會不見?”張清英不解道,“你又不會嫁人。”

“可是,”被他理所當然的話噎住,楚晟無奈笑道,“我會娶妻啊,屆時時間分給你的愈加少,不知你會不會不習慣,不過凡是男子皆會有這一遭,我會,你……日後也會吧。”

“誰言男子皆娶妻,”張清英心下有絲不悅,他皺起眉道,“楚瑾和莫瑀便不會。”

楚晟將本來放好的一盆牡丹來來回回擺放,低著頭道:“那是他二人喜歡的不是女子,我和你嘛,又和他們不一樣。”

“我等著幾年以後與師父雲游天下,娶妻也是讓人跟著我受苦,故而不娶妻,”張清英不知為何心下莫名郁悶,他蹲下來替楚晟將其他的牡丹盆依次放好,側頭看著楚晟悶聲道,“你為何問我這些,你是不是……”

楚晟心裏緊張到揪成一團,他心跳怦怦跳個不停,全身的血似乎都流到耳朵處,漲得耳朵通紅又格外敏銳,一點風吹草動都捕捉得清清楚楚。

只是那大喘氣的人盯著他許久,開口卻是:“想成親了?”

“沒有。”楚晟放好最後移盆花站起身,不等張清英回話就離開了。

將楚晟放歪的地方一個個仔細擺好,張清英盯著牡丹許久,又想起了那一罐子白牡丹根皮,本來因妹妹出嫁郁悶的心思如今更多了些煩躁。

張清英想起了楚晟從前告訴他的願望,金玉良緣。

不知為何,現下他卻不想再提起這事,只是稍微想著鳳冠霞帔並喜服,心下就悶得慌,張清英站起身去尋楚晟給的那罐根皮,心想天幹物燥,自己該去去火氣。

“安州災情各官都緘口不言,實在是太子一權蔽之,太猖狂了。”宸王斂眉讓明珠郡主將院落之外所有人支開,房中只留賀崇天與楚晟張清英三人。

“他這次做得大,無非是想給莫瑀的名聲搞臭,日後皇帝再想恢覆玉碟,免不了面對百姓和百官的口水,”賀崇天輕抿一口茶水,忽的一笑,“不過嘛,太子也是太心急了,這麽大個尾巴留在這裏,可真是不明智。”

“只是現下皇帝不問事,沈溺煉丹修仙,滿朝文武皆聽令太子,如此怎麽叫他知道呢?”楚晟疑問道。

“聽聞淑妃每月有三次親自去城郊布粥?”張清英問了件似乎無關的事,賀崇天笑眼看他:“想必我二人想到一處了,如此就讓我給淑妃娘娘和陛下積攢一把功德吧。”

每旬最後一日楚凝煙都要親自來城郊,她本無意如此,只是楚瑾一走這裏的東西不知交給誰打整,她得了口碑,現下國無一後,許多人不知宮中品級,只見她鳳釵彩衣,因此見她會稱一聲皇娘娘,她樂不可支,這點小累便忍下了。

今日又該布粥,支使婢女將一切打理好,楚凝煙提著手爐四處走動,這宮外的景致她許久沒見過,瞧著倒是新鮮。

她走得不遠,見有兩人跪在田地裏像挖什麽一樣,她心有疑惑走過去,見兩個衣衫襤褸者正伸手掏著田裏留下的稻穗,竟然顧不得稻殼紮嘴,直接就混著泥咽了進去,楚凝煙看得目瞪口呆,她急急走過來:“你們做什麽!”

兩人以為田地主人來了,連跪帶爬地磕頭,叫道:“貴人饒命貴人饒命,我二人流落到京城尋親,現下才知他早已去世,身上盤纏也無,這才出此下策撿些遺穗吃。”

楚凝煙將信將疑道:“你二人不知這裏布粥嗎,每月三次,若是餓得慌隨我來吧。”在宮外遇著人她也不是傻的,為了安全沒有立刻暴露身份,楚凝煙帶二人走到粥棚,這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。

叫婢女打來幾碗粘稠的粥,楚凝煙才問道:“你們從哪裏來?”

“多謝貴人多謝貴人,”一人急忙接過粥,顧不得滾燙就咕嘟咕嘟幾口咽了下去,他捧著空碗哽咽道,“我二人來自安州,當地鬧了水災和饑荒,現下只得出來尋路,我和弟弟早兩月就離家上京,誰知竟然被困此處。”

“安州鬧了饑荒?”楚凝煙驚道,那處正是楚瑾所在之地,鬧了饑荒這樣的大事竟然沒有半點聲響,喝完粥的人一抹臉苦澀道:“是啊,我們刺史早日就說上書了朝廷,這都兩月,不知皇帝何時才會放糧,若能救得十萬百姓,那可是大功德,我和家人定要給皇帝立祠。”

這句話讓楚凝煙心裏一動,她試探道:“安州果真如此嚴重?”

那二人點頭不像說謊,楚凝煙打定主意將兩人帶去楚家安置,夜裏莫宏照例來慰問她白日布粥可累,楚凝煙撒嬌道:“陛下,為民本是應當,只是臣妾小女子做不得大用,不比陛下為百姓所做的半分。”

一通馬屁下來莫宏渾身舒暢,他笑道:“你這油嘴滑舌的,又想要什麽了?”

楚凝煙卻突然面露正色跪在地上道:“陛下,事及民生,雖後宮不得幹政,可臣妾實在無法看著百姓受苦,故而有事稟告,請陛下諒臣妾逾矩。”

本不明何事的莫宏聽完楚凝煙一通悲戚哭訴勃然大怒,他一拍桌怒聲道:“竟有此事,緣何不報?”

“陛下,”楚凝煙心頭又是一喜,她知京城大事折子權利都在莫南喬手上,此時到又可打壓一番,因而梨花帶雨道,“聽聞那二人所言,莫將軍是上了折子的,那兩人臣妾也留下了,若是陛下有問,臣妾這就讓人將他們帶來。”

莫宏面色稍霽道:“還是愛妃考慮周到,如此明日就叫他們前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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